——對鄭商所棉花、蘋果“保險+期貨”試點的調查
孫魯威
近十年來，國家在價格機制和收儲機制的改革上作出了一系列探索，亟待尋找新的收入保障機制。其間，農產品期貨行業(yè)創(chuàng)新的“保險+期貨”模式在試點中顯現出生命力。自2014年起，中央一號文件連續(xù)4年提出，探索農產品目標價格保險試點工作，建立農產品期貨和農業(yè)保險聯動機制，穩(wěn)步擴大“保險+期貨”試點。為此，國內幾家商品交易所連續(xù)4年投入了大量資金，支持期貨公司創(chuàng)新模式，對國內期貨市場的主要農產品期貨品種開展“保險+期貨”試點。前不久，鄭州商品交易所組織有關媒體對2017年棉花以及蘋果的“保險+期貨”試點的三個地區(qū)進行了回訪。
產業(yè)穩(wěn)定是“保險+期貨”推廣的基礎
農產品價格保險是現代農業(yè)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在國家政策的大力推動下，保險業(yè)參與農產品價格形成機制是大勢所趨，但僅憑傳統(tǒng)價格保險困難重重。傳統(tǒng)農產品價格保險由于沒有風險對沖機制形成了巨大的風險敞口，且很難通過再保險將全部風險有效轉移，這種虧損壓力阻礙了農產品價格保險的推廣。
“保險+期貨”的創(chuàng)新模式是以保險公司作為媒介，農民或農業(yè)企業(yè)以購買保險公司農產品價格保險產品，穩(wěn)住了收益；而保險公司再購買證券公司或期貨風險管理子公司場外期權產品，轉移了賠付風險，實現了“再保險”；證券及期貨公司通過場內期貨市場實現對沖，分散了價格風險。
目前“保險+期貨”試點的主題是什么？首先就是讓農產品生產主體接受這種價格保險產品。此次調查涉及數家保險公司和期貨公司，每個試點項目一般承保面積與覆蓋產量都不是很大，相對項目運行成本往往較高，大量的溝通協(xié)調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精力。其主要原因是農業(yè)現代化經營水平并沒有達到“一定階段”，尤其是面積小而不穩(wěn)，在技術上直接影響保險費率的測算，在項目推廣上導致找不到“主體”。
農產品生產的主體是農民，但實際上中國大宗農產品的經營受政府引導。比如河北邢臺市威縣，由于地處黑龍港流域，一直是傳統(tǒng)棉花產區(qū)，也是國家級貧困縣。
隨著京津冀一體化發(fā)展，威縣農業(yè)結構調整中棉花種植面積不可能再保持80萬畝了，“冀南棉海”如今已是“梨花海”。
我們在高公莊鄉(xiāng)與李濟奎等幾位棉農座談。這些60歲左右的農民，堅守的是傳統(tǒng)。棉花種植零零星星，播種、采摘還是靠人工。這樣的種植模式難以形成產業(yè)化經營，效益也就談不上了。中國人保財險北京市分公司聯合幾家期貨公司在河北實施了幾個棉花“保險+期貨”試點，最終也實現了賠付。盡管獲賠的農民很高興，表明這種模式可以引導農民繼續(xù)種下去，但站在地方政府的立場上，目前威縣也許更需要保“梨”。
新疆就不同了。阿克蘇地區(qū)國家級優(yōu)質商品棉生產基地，“長絨棉之鄉(xiāng)”，種植基本實現機械化，每戶都有十幾畝棉田，多數家庭收入主要來自棉花。年輕的原農辦副主任師洋全程負責了2017年“保險+期貨”試點項目的落地。他把我們帶到了項目實施地柯坪縣啟浪鄉(xiāng)。全鄉(xiāng)9個村子，共1345戶。柯坪縣近12萬畝棉花，啟浪鄉(xiāng)占了近1/3。去年的試點項目覆蓋了全鄉(xiāng)2.7萬畝棉花，現貨保險規(guī)模5000噸。參保農戶1187戶。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215戶。
“今年的棉花面積繼續(xù)穩(wěn)定。”40歲的鄉(xiāng)長孫紅堂帶我們走了3個村子。吾斯塘博依村的9戶維族農民正在一大片棉花地里緊張播種，數臺百馬力以上的大型農機正在作業(yè)，播種、覆膜、鋪滴灌管等作業(yè)一次性完成。33歲的玉素甫·阿迪力種了十七八年棉花了，如今經營著30多畝棉花。2017年棉花收入3萬元，其中，有12畝地參與了“保險+期貨”項目的投保，獲得價格保險賠付2000元。
努爾巴格村45歲的漢族植棉能手劉章祥經營了300畝地種棉花，2017年，以每公斤7.23元的銷售價格，政府補貼0.5元，參保該試點項目每畝賠付0.075元，每畝純收益1000元，獲賠10萬余元。劉章祥希望今年能組建棉花種植合作社。博斯坦村38歲的馬木提·莫明小學學歷，卻是致富“能人”。經營著棉花、畜牧和農機3個產業(yè)。300只羊、130畝棉花年純收入各八九萬元，4臺大型農機去年收入19萬元。有了棉花“保險+期貨”，他打算成立一家棉花生產農機合作社。
系統(tǒng)建設是“保險+期貨”運行的條件
2017年，鄭商所堅持“擴大覆蓋范圍、助力精準扶貧，豐富試點內涵、貼近農戶需求”的原則，繼續(xù)積極推進“保險+期貨”試點工作，24個試點申請通過評審，其中，棉花項目8個。
“保險+期貨”模式共涉及五方主體，即投保農戶、保險公司、期貨公司（包括具有隸屬關系的期貨風險管理子公司）、交易所以及地方政府。如何讓農戶購買價格保險產品？核心問題在于保費的來源。目前的項目實施中一般由期貨公司先行墊付，最后由鄭商所補貼。農戶們認為，只要這個項目能保障收益，我愿意掏錢參保。
2014年，國家在新疆啟動了棉花目標價格改革試點。改革緩解了臨儲政策帶來的市場扭曲和價格偏離，但由于目標參考價格取自全疆棉花平均價格，各地區(qū)特別是兵團和農區(qū)間收購價格與時間不一，加上軋花廠的壓價收購，棉農獲得的實際收入與預期差距較大。2016年，柯坪縣在兩鄉(xiāng)三鎮(zhèn)開展棉花目標價格改革試點評估工作，選擇不少于30%的村進行問卷調查。結果顯示，24%的調查對象認為，2015年棉花收入含補貼依舊不能保本。而“保險+期貨”可以根據品種、產業(yè)、區(qū)域等不同因素進行差異化設計，滿足市場各方需求。因此，試點項目的重要任務是探索系統(tǒng)性運行機制，最終形成可持續(xù)的商業(yè)模式。
由浙江省援疆指揮部、阿克蘇地委農辦、啟浪鄉(xiāng)參保棉農、太平洋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浙商期貨有限公司、浙江浙期實業(yè)有限公司共同參與的柯坪項目，最終確定目標保險價格為1.56萬元/噸。承保5000噸保費共400元/噸（共計200萬元），由鄭商所支持100萬元，浙商期貨補貼100萬元，保障金額近1億元，是當前國內最大的棉花“保險﹢期貨”業(yè)務。最終市場價為15212.08元/噸，棉農共獲得賠付款90萬元。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215戶，獲賠15.33萬元。
剛剛調到市太平洋財產保險公司工作的師洋告訴記者，浙江省政府是把項目作為浙江精準扶貧、產業(yè)援疆的又一個重要舉措。在浙江省援疆指揮部支持下，阿克蘇地委農辦在2016年12月邀請浙商期貨前往調研座談，指揮部安排專員進行項目跟蹤?？缕嚎h政府積極爭取試點落地，早在2016年第12屆中國（深圳）國際期貨大會鄭商所、浙商期貨“打通期貨支農的最后一公里”專場活動上，阿克蘇柯坪縣政府就與浙商期貨簽署了試點合作意向書。2017年5月，庫爾班縣長帶領浙商-太保團隊前往啟浪鄉(xiāng)開展項目考察活動。8月在啟浪鄉(xiāng)舉行了項目簽約儀式。2月8日，2018棉花“保險+期貨”交流研討會在浙江杭州召開。
浙商期貨總經理胡軍介紹，在項目的資源落實和與農戶對接方面，阿克蘇地委農辦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在后續(xù)的操作中，由于農辦缺乏人手，導致與農戶的對接工作停滯，軋花廠收棉問題未及時跟進，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項目的正常運作。而期貨公司、保險公司、政府之間也存在著比較嚴重的橫向與縱向的溝通障礙。地處南疆的項目區(qū)，開展工作需要由太保產險新疆分公司的跟進，需要處理測產、保單對接、項目組織等大量工作。一旦信息未及時向期貨團隊反饋，就會導致前后端信息脫節(jié)。項目要想持續(xù)推進，系統(tǒng)建設迫在眉睫。
銀河期貨項目負責人王博說，目前亟須成立專門的農業(yè)“保險+期貨”管理部門，協(xié)調財政、農業(yè)、稅收、金融監(jiān)管、市場組織者和市場參與者等多方利益訴求，結合國家農業(yè)保險政策、聯合商品交易所等相關機構，制定近期和遠期規(guī)劃，通過稅收優(yōu)惠、財政補貼等形式和保障如“保險+期貨”模式等再保險機制的實施和推行，以不斷完善我國農業(yè)保險及再保險體系。
金融環(huán)境是“保險+期貨”落地的土壤
“兩水”（水果、水產）是我國改革開放后最早放開的農產品。隨著產業(yè)結構的優(yōu)化調整，我國蘋果產業(yè)已經成為優(yōu)勢核心產區(qū)的優(yōu)勢產業(yè)。隨著市場變化與脫貧攻堅需要，避免價格波動造成的產業(yè)不穩(wěn)定，也是政府面臨的新課題。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納入金融工具，使用價格風險管理工具，誰走在前面誰將是贏家。2017年12月22日，蘋果期貨在鄭商所掛牌上市。華信期貨公司率先在我國蘋果產區(qū)陜西宜君縣、延長縣和甘肅秦安縣接連完成了三個蘋果“保險+期貨”項目。其中，陜西宜君縣的蘋果價格險項目為全國首單。公司合計補貼19萬余元保費，共為52戶貧困農戶生產的74.4萬斤蘋果規(guī)避了約40萬元的價格下跌風險。
我們在西安采訪了華信期貨西安營業(yè)部，據負責人柳姍姍介紹，宜君縣項目是在鄭商所蘋果期貨上市當天，由華信期貨聯合人保財險陜西省分公司（下稱人保財險）正式簽約運作。該項目6.12萬元保費由華信期貨全額補貼，當地26戶貧困果農實現零保費參與，項目共計為20萬斤蘋果提供價格保障。當時，宜君縣當地蘋果銷售價格普遍為4元/斤（8000元/噸），項目確定了4.3元/斤（8600元/噸）的目標價格。采用“美式+觸碰式”期權，以蘋果期貨1805合約為標的，在2018年3月9日項目到期前，若該期貨合約收盤價格觸碰6000元/噸，參保農戶將獲得2600元/噸的固定賠付；若未觸碰上述價格，項目到期時農戶也將獲得低于目標價格部分的差額賠償。經過一個多月的運行，農戶選擇提前行權，行權價是7660元/噸，每噸理賠940元，等于規(guī)避了940元/噸的風險。
2018年2月8日，理賠儀式在宜君縣彭鎮(zhèn)舉行。柳姍姍說，該項目的成功經驗是，期貨公司與保險機構及投保方地方政府、果農方面能夠緊密合作，充分信任，及時溝通，保證了項目執(zhí)行的及時性和有效性。對沖交易和資金劃轉均比較及時，中間各環(huán)節(jié)銜接順暢；賠付金額確認環(huán)節(jié)公正透明，資金嚴格監(jiān)管，?？顚Ｓ茫瑓⑴c各方能夠各司其職，保證了項目執(zhí)行的順暢。而按需設計、靈活選擇的期權產品，實現了以保障不同價格路徑賠付效果的最優(yōu)化。
我們來到銅川市宜君縣彭鎮(zhèn)武家塬村，走訪了果農王永信和王建龍。他們都種植有十幾畝蘋果，今年也都拿到了蘋果“保險+期貨”的賠付。我們驚奇地發(fā)現，當地農戶對“保險”較認可。每家的屋里都張貼著“銅川市金融扶貧政策明白卡”，除了“小額扶貧貸款政策”外，最主要的部分是13項“保險扶貧政策”，而且全覆蓋。銅川市金融辦主任付強告訴我們，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銅川市的金融創(chuàng)新十分活躍。普惠金融，保險先行。如今小麥玉米保險全覆蓋。2016年開始給農民免保費，這在全國是第一家，此舉極大地降低了保險業(yè)的社會成本。近年又推出的一元民生保險、一元全民意外傷害保險，在普惠過程中，引導了全民素質的提升。這種政府主導的金融氛圍，極大地促進了農民對保險產品的認知度，這正是蘋果“保險+期貨”順暢推進的根本所在。
在宜君縣的調查，讓我們感到鼓舞。保險、期貨業(yè)的結合，促進了我國價格險及收入險的發(fā)展，下一步要加快引入產業(yè)企業(yè)、銀行、政府機構等，促進新的管理體制的產生。例如，銀行機構可為參保農戶提供融資渠道；地方政府可投入財政補貼以沖抵保費，探索建立中國特色的“保險+期貨”長效機制。在價格險發(fā)展成熟的基礎上，可適時引入收入險，收入險必將進一步推進各方合作升級。
